2014年3月23日 星期日

穿越崑崙

海拔4200m的獅泉河鎮是西藏的邊陲重鎮,地處岡底斯山脈西北麓,是阿里北線和阿里南線的交匯點。就像古時的驛站,獅泉河鎮也是因人流聚集而興,是典型的移民小鎮,而往來的人不獨只是遊客,更多是做貿易生意的。

阿里地區首府 - 獅泉河鎮。
這鎮很小,就只得四、五條主要街道,除了給少數本地人生活所需的店舖在經營外,其他多數是提供補給的小商店,小餐廳和小旅館。

這鎮雖處西藏,但並不是藏人自古以來的聚居地,遷入人口多是漢人,又因國道219從這裏開始向北通往新疆,所以這裏也有小部分維吾爾人,這種多民族,多文化的特殊環境,正正是旅行者前往未知境地的樂趣所在。

從拉薩到岡仁波齊到古格遺址再到這裏,一直都被自導自演的超緊密的行程迫得喘不過氣,所以我決定今天哪裏都不去,好好休息一天。


這天同時要辦理新的邊防證和找車子前往旅程的下半部 - 新疆。在拉薩辦的邊防證只能用在西藏內的路線,一旦要越界到新疆就必需重辦一張列明路線的邊防證,而這些手續遠比你想像的還要麻煩得多。

幸好在旅館遇上獅泉河鎮出入境管理局的人員,我隨那個那個喜歡王菲的藏族小伙子職員到公安局,他替我出具了一張加蓋章的擔保書,其中寫明姓甚名誰,所謂何事,並要求邊防部隊提供協助。到邊防部隊辦公室交出回鄉卡副本和擔保書,填表,繳費,終於把這難纏的邊防證拿到手。

至於找車子就比較簡單,因為這鎮很小,做這門生意的店舖也少,直接說明目的地,談好價錢,交付訂金,做好糧水補給,便靜待明天出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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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凌晨出發,車子是舒適的SUV型,一路向北往新疆,在早晨時份抵達湖泊圍繞的日土,駛過與印度有主權爭議的班公錯,似乎天空大片的鱗狀雲比平靜的湖水更加懾人。

來到了西藏的邊界,班公錯的另一頭就是印度。
由於昨晚睡眠不足亦由於車子太舒適,我竟然因小睡片刻而錯過了西藏與新疆的交界 - 界山大坂,這不小的遺憾,甚至到了旅程完結我還是未能釋懷。

前一刻還是藍天白雲,下一刻,遠方的風雪已飄然而至,雪粉模糊了山稜的輪廓,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淨土,將要開始進入神話的領域 - 崑崙山脈。

崑崙山脈就是隔開西藏與新疆的天然屏障,由青海湖至柏米爾高原延綿千里,國道會一直在山谷中盤旋。
 
崑崙雪花紛飛。

而這一段的崑崙山脈主要坐落中控克什米爾的敏感地區,與印控克什米爾及巴控克什米爾相鄰,沿途會經過無數的軍事區域。

一路上沒有看見多少汽車,更遑論有多少旅客,反而載著解放軍的大卡車就遇上好幾十輛,而山谷間的鹽鹼平地上佈滿了一叢叢的軍營,坦克和火炮。



在杳無人煙處讓人汗毛直豎。


除了軍車,便是遇上很多運礦車,載著滿滿的褚紅色的土壤,掉下的土讓柏油路都染成紅色,看這大卡車在崖邊緩緩而行,不止替他緊張,平排而過的時候還怕我的小車子被迫得墮崖。

愈往山中走便愈感到死寂,早知青藏高原人煙稀少,但尚有植被與小動物混居其間,而在崑崙山脈中,只有寸草不生的光禿荒野,和不能孕育生命的鹽鹼地,即便是湖泊,也感覺像是一池死水,廢棄的建築物半浸其內,非常詭異。


天色漸暗,谷地裏的風沙混著水面上的霧氣,讓人如墜五里迷霧中,就連鳥兒也不會飛過這地,在這毫無生命氣息的區域,更覺自己正在行過死蔭的幽谷,這裏比其他標榜為世界盡頭的地方更像世界盡頭,就像人世間的缺口,就像"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"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探險,要是在這裏掉下山坡,肯定不會有人知道我已從這世界無聲消逝。

我第一時間想起"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"。
到天黑時,司機已連續開了十多小時的車,看見他打呵欠,我更是心驚肉跳,於是不停和他聊天,但還是有那麼一下,我們的車在一個彎位沒有拐彎,而是筆直前行越過對面行車線,如果司機再遲一秒回神扭軚,我們就要直墮崖底和這世界說再見。一瞬之後,我們都驚出一身冷汗,司機則不停顫抖著小聲說這條路真的是"太危險了,太危險了,太危險了……",要即時點起煙來鎮靜一下。

過了庫地檢查站,算是出了崑崙山脈,來到塔里木盆地的邊緣,路邊終於不再是懸崖,大家過度緊張的心情才能稍為放鬆一點,一直開至晚上十一時許才到了南疆的葉城,司機已連續開車超過十八小時,今天里程總數從車上儀表得知超過一千一百公里,而其中接近三份之二的路是在危險的崑崙山脈中。但我們總算平安抵達南疆。


(未完待續......)

2014年3月5日 星期三

古格

破曉前是一天中最冷最黑暗的時候,累積三天轉山的疲勞後,要在此時離開溫暖的被窩,到外面接近零度的環境吃風,必然有個非走不可的理由。

古格晨曦。

時候太早,甚麼都沒有吃便得動身,我把車窗關得嚴實,把車內的換氣口也關上,恐妨有一點冷風透了進來,然後合著眼隨車子顛簸,搖搖晃晃更易入睡。

駛至一鐵鏈路障前停下,原來是售票亭,那樣子看來和我一樣渴睡的售票員控制著路障。逼不得已,我冒著寒風,跳下車,那寒風讓我立即打個冷顫,冷得雙手都不靈光,數鈔時更見遲緩。



過路障後再走十來公里路,才到達位於象泉河南岸的古格遺址山腳。

荒廢的陰森洞窟無數。
天色還是漆黑一片,我在車上待到晨光熹微,天空開始泛出魚肚白才到處走走,靜候日出。今天雲層很厚,對於晨光能否穿透,其實我不予期望,但在最後關鍵時刻,雲層竟露出一道裂縫讓金光一灑而過,我在雲層癒合前捉緊這微妙瞬間。

古格王朝誕生於達朗瑪滅佛後的後弘期,距今大約一千三百多年,一直續存直至十七世紀而終。

遺址就像把整個山丘掏空而居,內裏有各種洞窟、碉堡、佛塔和秘道,長久以來臣民就在土坑裏居住,據天險而守,在強鄰中偏安一隅。

必須俯身而行的遺址秘道。

洞窟內有卧榻,有被柴火熏黑的土牆,有天窗採光,除此之外都被破壞殆盡,絲毫看不出到底如何在洞內居住。沿著秘道盤旋而上,到了遺址的中心部分,象徵性的皇宮就在這裏。

象徵性只因這皇宮沒有一般人想像的金碧輝煌與奢華,這裏只是把牆身漆上黃色,佔地好像比北京的四合院還小。在這偏遠苦寒的高原,物資難得,把一切都用在保家衛國才是安邦之道。



古格之巔。
脫落的油漆和破掉的窗,還有那象徵王權的黃色牆上佈滿了強國遊客的打油詩,看著那無數的"到此一遊"使人更為古格的破敗而感傷。

陽光漸轉強烈,我們站在遺址的最高處,視野清晰無阻,附近河谷的地勢都看得明瞭,開始明白當初為何選址於此。有些路不親自走一趟,便永遠了解不真切。

回頭看最後一眼,便循秘道走下山。

眼裏只有藍天白雲黃土。


司機先帶我們回扎達縣城吃點東西,然後直奔是次包車的終點站,一百多公里外的阿里地區首府,海拔4200m的獅泉河鎮。司機的工作已完成,他又要趕回拉薩接下一趟車,而我的旅程還長著,還有更多的未知在前路。

(未完待續......)